葡萄牙的高山

作者:扬马特尔文章来源:图书馆点击数:1420更新时间:2018-11-27

  

内容简介:

少年Pi的奇幻漂流》作者扬·马特尔,时隔十五年又一震撼杰作

一九〇四年,葡萄牙。有一天,托马斯开始倒着走路。在那之前,他失去了一生所爱——爱人、孩子和父亲。深陷痛苦泥沼中的他意外发现一本来自两百多年前葡萄牙殖民地的、尘封的神父日记,里面记载到,神父制作了一件“世间罕有  ”的圣物,后来辗转流落到了葡萄牙高山区。托马斯借了伯父的雷诺汽车,踏上寻找圣物的公路旅行……

一九三八年的最后一天深夜,还有几个小时就到新年。病理医师欧塞比奥在解剖室邂逅了举止奇怪的妻子,她谈起阿加莎·克里斯蒂和《圣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奇怪的客人随之而至——一位带着破旧手提箱,从葡萄牙高山区的小村庄跋涉而来的老妇,想要知道自己亡夫的讯息……

一九八〇年。加拿大参议员彼得并不会知道,自己会在偶然造访的灵长目研究所与一只猿猴心意相通,也不会知道,当自己带着这只猿猴踏上寻根之旅时,自己的命运会与七十多年前的怪人托马斯联系在一起……

每个人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穿透语言的迷雾,

你将看到一个暗流汹涌、堆满镜子的世界。

  

书评:

人的作品……马特尔是一位寓言大师,他的大多数作品都体现了这一点。马特尔知道他擅长什么;第三章中黑猩猩与他的饲主之间的复杂情感牢牢吸引住读者的注意力。

——《纽约客》

阅读《葡萄牙的高山》是一种单纯而快乐的体验。

——《芝加哥论坛报》

马特尔以叙事的魔力将相隔七十年的三位主角、独立的三个章节以“葡萄牙的高山”这一线索联系在一起。在承认世事无常的悲剧性的同时,也歌颂着这种无常的疯狂和荒诞——生命的神秘就在于此。

——《出版人周刊》

马特尔的写作从未如此令人着迷,喜剧的部分恰到好处,悲剧的部分也并不耸人听闻……《葡萄牙的高山》达到了一种高度,我们从中看到一个静默的奇迹。

——《华盛顿邮报》

  

摘录:

加斯帕尔死于星期一,多拉死于星期四,父亲死于星期日。一星期之内,他的心彻底碎了,仿佛一枚开裂的茧。破茧而出的不是蝴蝶,而是灰色的飞蛾。它落在他的灵魂表面,不再飞起。

人在路上走,总要迎着风雨烈日,防备扑面而来的飞虫,忍受陌生人的阴郁眼神,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既然如此,为何不转过身,用后脑勺和后背去抵挡呢?它们是我们的保护层,我们的铠甲。它们的作用原本就是抵御命运的无常。

在贩奴船靠近岛屿、准备“卸货”之前,他们需要清点人数,打扫货舱。港口近在咫尺,他们开始把奴隶一个接一个扔进海里,左舷和右舷同时作业。有些奴隶身体绵软、无力反抗,其他的奴隶则虚弱地打着手势。这些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病得很重。第一类已经毫无价值,而第二类也必须处理掉,因为他们的病可能传染给别人,影响其他人的价钱。奴隶被活生生抛下海之前竭力呼喊,海风把他们的惨叫声送到我耳边,随即是落水的声响。他们沉入安娜沙维斯湾,消失在海底那片堆满尸体的幽冥之境。

伯父的家也是一个悬浮着早夭生命的幽冥之境。他闭上眼。孤独仿佛一条狗,循着气味凑上前来,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挥手驱赶,它却不依不饶。

它闪耀,它尖叫,它怒吼,它咆哮。当圣殿的帷幕自上而下一分为二,真正的上帝之子一声大喝,吐出他最后的气息。终于大功告成。

爱是一座有许多房间的房子,一个房间供爱就餐,一个房间供爱娱乐,一个房间供爱沐浴,一个房间供爱更衣,一个房间供爱休息;每一个房间同时也可以用作欢笑的房间、聆听的房间、倾诉秘密的房间、生闷气的房间、道歉的房间,或者亲密相处的房间,当然,也可以是迎接家庭新成员的房间。爱是这样一座房子:每天清晨水管里汩汩涌出崭新的情感,下水道冲走昨日的争吵;推开明亮的窗户,清风扑面而来,满是友善的味道。爱是这样一座房子:它的根基不可撼动,它的屋顶坚不可摧。他曾经拥有一座这样的房子,直到它被摧毁。现在他已经没有家了,他在阿尔法马的公寓空空荡荡,像个僧侣的房间。每次走进别人的家,他只会想起自己已经无家可归。

啊,拉帕的群山!汽车一路咳着、响着、颤着、晃着、颠着、蹦着、冒着烟、嘟囔着、咆哮着——朝着旗杆街的尽头冲去,车轮下的鹅卵石碎裂的砰砰声不绝于耳。然后它猛地往左一倾,顺着悬崖般陡峭的多普里奥尔街一头扎下去。托马斯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被塞进了一只漏斗。

  

与此同时,塔霍河静静地流淌着,不疾不徐,泰然自若。在它庞大而柔和的身躯之上,一只疯狂的跳蚤沿着河岸蹦跳不止。

在郊外一条没有铺设鹅暖石的田边土路上,伯父终于停了车。他们身后的远处里斯本的天际线一览无余,仿佛婴儿新发的乳牙。

哭泣是一件丢脸的事。它落在社交礼仪的范畴之外,属于个人特质,表达方式也因人而异。面部的扭曲、眼泪的多寡、抽泣声的起伏、音调的高低、阵仗的大小、脸色的变化、双手的配合、身体的姿态:人只有在哭泣时才能认识哭泣,才能发现自己脆弱的一面。这是一个奇特的发现,不仅对于他人,也对于他自己。

无论目光投向哪个方向,都是一如既往的壮丽景色:近处的荒野植被、远处的农田沟壑、道路、天空、太阳。所有的一切各归其位,时间依照自己的韵律流淌。然后,眨眼之间,没有任何警告,一个小男孩打乱了所有的秩序。田野当然会注意到;它们会升起,掸去尘土,凑上前投来关切的目光。道路会像蛇一样翻卷起来,发布哀伤的声明。太阳会在悲戚中暗淡下去。重力也会深陷沮丧,各种物体浮在空中,质疑存在本身。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田野依然沉默,道路依然笔直,早晨的阳光不曾眨眼,依然射出出清冷的光。

我们就像大海爱着岛屿一样爱着我们的儿子,总是拥他在怀里,用我们的悉心关爱抚摸他,拍打他的海滩。他走了以后大海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自己。我们的手臂间空无一物,只能触碰彼此。

那就是悲伤的真面目:它是一种长了很多只手却只有几条腿的怪物,它跌跌撞撞,拼命想扶住什么。

悲伤是一种病。它在我们身上留下千疮百孔,它用高烧折磨我们,用重拳将我们击垮。它像蛆一样咬噬我们,像虱子一样攻击我们,而我们拼命地挠,濒临崩溃。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像蟋蟀一样日渐憔悴,像老狗一样疲态尽显。

他惊讶地发现,奥多正抓着石壁倒悬在自己的头顶。奥多瞪着红褐色的眼睛,生气地望着他,一面伸出一只手招呼他,修长的黑色手指有节奏地弯曲又伸直,令他着迷。同时,奥多漏斗形的嘴发出低沉却焦急的呼-呼-呼-声。奥多从没有过这样的反应,无论在巨石荒野还是在别处。他震惊于猩猩如此迫切的呼唤和其中隐含的命令式的依赖。他感觉自己刚从虚空中降生。他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一个独特的存在,一个为攀爬而生的存在。他信心十足地把手伸向第一个抓握处。尽管巨石的侧面密布着孔洞和凸起,但石壁几乎是垂直的,他必须全力以赴,把疲惫的身躯往上拉。他每上升一寸,猩猩就后退一寸。到达顶端时,彼得重重地坐下,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感觉不太好。心脏在胸膛里咚咚狂跳。

他和奥多并肩坐着,身体靠在一起。他看着自己的来路,那简直是一道峭壁。他转过头,向奥多面朝的方向望去。眼前的景色一如往昔,却没有因此减损一分魅力:辽阔的荒原蔓延至天际,大地上铺满金黄的野草,黝黑的巨石点缀其间。这幅画卷拥有一种简洁的美丽。草原之上,是正在酝酿着黄昏的多彩天空。

头顶上有风呼啸而过。太阳与白云玩起了追逐游戏。丰韵的光线美得无法言说

彼得和奥多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并不是害怕犀牛,而是担心微小的动作也会导致遗忘,他们不愿失去刚才看到的画面。天空中绽放出蓝色、红色和橙色的火焰。彼得发觉自己在默默流泪。

最终他推着自己退回巨石顶部。坐起来很艰难。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他闭眼坐着,低垂着头,两手放在膝盖上,试图调匀呼吸。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厉害的一次心绞痛。他忍不住呻吟起来。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惊奇地看见奥多转身抱住他,一条长长的手臂搂着他的背,扶着他,另一条手臂抱着他抬高的膝盖。这是一个有力而完整的拥抱。彼得感到一种莫名的宽慰,渐渐放松下来。猩猩的身子很暖和。他把一只颤抖的手搭在奥多毛茸茸的前臂上。他的一侧脸颊能感觉到奥多的呼吸。他抬起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朋友。奥多正直视着他。呼-呼-呼-猩猩的呼吸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彼得动了几下,但并不是想要挣脱,更像无意识的动作。

他不再动弹,身体渐渐失去生气,心脏也沉寂下来。奥多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退后一步,轻轻把他平放在巨石上。奥多望着彼得的尸身,哀伤地咳起来。他在一旁守候了半个多小时。

猩猩站起身,跳下巨石,下落的过程中几乎没用手脚触壁。落地之后,他走到开阔地带。他停下脚步,回望巨石。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伊比利亚犀牛消失的方向跑去。

(摘吴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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