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xml:namespace> 《此心未歇最关情》是梁晓声的散文作品集,写父母亲情、乡亲父老,写与战友同事的交往以及一些生活化的故事,或温情细腻,或朴素简单,或迷茫无措,或深刻浓烈,似乎不着痕迹却又直击深远的文字背后,可以看见梁晓声那份强烈的责任心的对家与国的悲悯情怀,是岁月积淀和世事洞察之后的深情回望,尽显犀利理想化的梁晓声的柔情一面,读来温润留香,令人动容。 书评: 中国老百姓身上虽然有很多负面的、传统的、消极的文化背景存在,但是,也有很多好的方面——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另外,中国老百姓之间还是有一种善的关系存在的。 ——梁晓声 他不仅写知青的生活遭遇,还写城乡普通的老百姓,写他们的亲情和爱情,写他们的奋斗和挫折,写他们的悲欢和离合。他一直关注现实社会的发展,为它的进步感到欢欣,为它存在的各种问题感到忧虑乃至愤慨。 ——张炯(著名文学评论家) 晓声没有在历史的皱纹里被湮没,这点他是有一定幸运感的。在他自传性很强的文章中,在与被湮没者对比时,会有这种幸运感。但他和这些被湮没的人站在一起,与这些人的命运因种种的纽带拉在一起,要帮他们说话。 ——张颐武(著名文学评论家) 淫雨在户外哭泣,瘦叶在窗前瑟缩。这一个孤独的日子,我想念我的母亲。有三只眼睛隔窗瞅我,都是那杨树的眼睛,愣愣地呆呆地瞅我,我觉得那是一种凝视。 摘录: 在这一个淫雨不潇潇的孤独的日子,我想念我的母亲。 隔窗有杨树的眼睛愣愣地呆呆地瞅我…… 那一年我的家被“围困”在城市里的“孤岛”上——四周全是两米深的地基壑壕、拆迁废墟和建筑备料。几乎一条街的住户都搬走了,唯独我家还无处可搬。因为我家租住的是私人房产——房东欲趁机向建筑部门勒索一大笔钱,而建筑部门认为那是无理取闹。结果直接受害的是我一家。正如我在小说《黑纽扣》中写的那样,我们一家成了城市中的“鲁滨孙”。 小姨回到农村去了。在那座二百余万人口的城市,除了我们的母亲,我们再无亲人。而母亲的亲人即是她的几个小儿女。母亲为了微薄的工资在铁路工厂做临时工,出卖一个底层女人的廉价体力——翻砂,那是男人干的很累很危险的重活。临时工谈不上什么劳动保护,全凭自己在劳动中格外当心。稍有不慎,便会被铁水烫伤或被铸件砸伤压伤。母亲几乎没有哪一天不带着轻伤回家的,母亲的衣服被迸溅的铁水烧了片片的洞。 在北大荒,我吃过大马哈鱼,肉呈粉红色,肥厚,香。乌苏里江或黑龙江的当地人,习惯将大马哈鱼肉饺子视为待客的佳肴。 前不久我从电视中又看到大马哈鱼:母鱼产子,小鱼孵出。想不到它们竟是靠惯食它们的母亲而长大的。母鱼痛楚地翻滚着,扭动着,瞪大它的眼睛,张开它的嘴和它的腮,搅得水中一片红,却并不逃去,直至奄奄一息,直至狼藉成骸…… 那一年冬天我们有了一个伴儿——一条小狗。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了它,被大雪埋住,只从雪中露出双耳。它绊了我一跤。我以为是条死狗,用脚拨开雪才看出它还活着,快冻僵了。它引起了我的怜悯。于是它有了一个家,我们有了一个伴儿。一条漂亮的小狗,白色,黑花,波兰奶牛似的。脖子上套着皮圈儿。皮圈儿上缀着一个小铜牌儿。小铜牌儿上压出个“3”。它站立不稳,常趴着,走起来踉踉跄跄,前足抬得高高的,不顾一切地一踏,于是下巴也狠狠触地。幸亏下巴触地,否则便一头栽倒了。喂它米汤喝,竟不能好好喝。嘴在破盆四周乱点一通,五六遭方能喝到一口米汤。起初我以为它是只瞎狗,试它眼睛,却不瞎。而那双怯怯的狗眼,流露着无限的人性,哀哀地乞怜着。我便怀疑它不过是被冻的。它漂亮而笨拙,如同一个患羊痫风的漂亮的小女孩,它那双褐色的狗眼,不但是通人性的,且仿佛是充满女性的。我并未因其笨拙而心生厌恶。弟弟妹妹们也是。 雨仍在下,似要停了,却又不停,窗前瑟缩的瘦叶是被洗得绿生生的了。偶尔还闻一声寂寞的蝉吟。我知道的,今天准会有客来敲我的家门——熟悉的,还是陌生的呢?我早已是有家之人了。弟弟妹妹们也都早是有家之人了。当年贫寒的家像一只手张开了,再也攥不到一起。母亲自然便失落了家,歇栖在她儿女们的家里。在她儿女们的家里有着她极为熟悉的东西——那就是依然的贫寒。受着居住条件的限制,一年中的大部分日子,母亲和父亲两地分居。 那杨树的眼睛隔窗瞅我,愣愣地呆呆地瞅我。古希腊和古罗马雕塑神低沉的眼睛,大抵都是那样子的,冷静而漠然。 我忘不了我的小说第一次被印成铅字那份儿喜悦。我日夜祈祷的是这回事儿。真是了,我想我该喜悦,却没怎么喜悦。避开人我躲在个地方哭了,那一时刻我最想我的母亲…… 我还经常去租小人书,在电影院门口、公园里、火车站……有一次火车站派出所一位年轻的警察,没收了我全部的小人书,说我影响了站内秩序。 我一回到家就号啕大哭,我用头撞墙。我的小人书是我巨大的财富,我觉得我破产了,从绰绰富翁变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我绝望得不想活,想死。我那种可怜的样子,使母亲为之动容。于是她带我去讨还我的小人书。 “不给!出去出去!” 车站派出所年轻的警察,大檐帽微微歪戴着,上唇留撇小胡子,一副葛列高利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母亲代我向他承认错误,代我向他保证以后绝不再到火车站租小人书,话说了许多,他烦了,粗鲁地将母亲和我从派出所推出来。 母亲对他说:“不给,我就坐台阶上不走。” 他说:“谁管你!”砰地将门关上了。 “妈,咱们走吧,我不要了……” 我仰起脸望着母亲,心里一阵难过。亲眼见母亲因自己而被人呵斥,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一个儿子内疚的? “不走。妈一定给你要回来!” (摘编人:李明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