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人只会老,不会死》是一部以“80后”“90后”所熟悉的上海为背景的小说集,故事里的人物都是上海底层的平凡人,因为生长在这里,每一条道路的长短曲折,像是筋脉一样,和他们有了一种血肉的关系。贫穷使一生过早地衰老,亲情薄得像纸,青春染上血色,饶是如此,但到底是上海人,就算活得里子翻到外面也依然要保有尊严,就连死亡都无法战胜。
作者用冷静纯熟的语言,书写着当下生活的艰涩与困窘;以一种少女的姿态,对抗世界的虚无与荒诞。
钱佳楠无疑是我见过的最有勇气的年轻写作者之一。她用冷静纯熟的语言,书写着当下生活的艰涩与困窘;以一种少女的姿态,对抗世界的虚无与荒诞。
――张悦然
佳楠笔下的生活之河,沮丧,朴素,本真,多彩,强有力的人物对抗背后,常常出现凝滞心间的悲悯。 ――金宇澄(《繁花》作者)
她的小说和画,都在证明她是一个冷漠、日常、不动声色的上帝。唯此,才有作品的奇彩与妖魅。这本书压着一个潘多拉魔盒。 ――阿乙
看钱佳楠的小说像看一个小女孩独自走过街,走过桥,走过你身边,优美可爱,保持着自足和轻微的洞察,最后停在一张小尺寸的水墨画中。 ――路内
她书写的是城市的幽暗地带,以及生与死的幽暗地带,那种幽暗之心,超越她的年龄与性别。她拥有一种老灵魂才有的勇敢和决绝。在生活里,她温良随和;在小说里,她专制严厉,从不害怕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又会涉过怎样的深河。
――韩松落
摘录:
我的父母和我都不曾预想后来那些房价会水涨船高,不管母亲多拼命工作,她还是只会把赚来的钱存在银行里,她说要留给我读书用的。
枫桥路路口原来是曹杨职校的某个分校,走出来的学生有些男不男女不女,班主任好不容易捡到个样板,信誓旦旦地警告我们,你们书读不好,就会是这个样子。想来对我们不但没有威慑力,我们还倒挺羡慕他们的时髦。
我会数落她的“将就”,而她会叹着气反问我:“不这么想,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呢?”
五毛钱一块的炸年糕也一样,我记得我回家后和妈妈称赞了两句,妈妈便特地到菜市场买了几块排骨年糕回家炸,她显然也没舍得花钱尝过,又不想我受委屈。她在厨房炸得满头大汗,双颊绯红,可装盘后的年糕硬得像砖头,我只咬了一口,便磕到了大牙。
穷人的哀怨太多,触类旁通,往往你开始听到的是“侬眼乌子没长啊”,到后来遂演变为“我一辈子本本分分、老老实实,谁人晓得日子会越过越苦”,吵架的看戏的都嗟叹着寥寥散去,好像一颗消退的肿瘤。
建好后的电影院比原先缩水了好几倍,却大胆更名为“曹杨影城”。
外婆家迁往浦东后,我和母亲便只能来逛曹杨商场了,真的是“逛”,我已经知道家里的穷困,看到漂亮的物什,连摸都不敢摸,我母亲倒没叮嘱什么,而是我常看见牵着小男孩的妈妈吓唬孩子:“别乱碰,碰坏了要你赔!”
我第一次在这里吃东西,好像已经是初一,伯母不知为什么事情一定要请我们几个孩子吃饭,我们起初约在前面的振鼎鸡,后来受不了别人的烟雾缭绕,才提议到这家肯德基。虽然觉得好吃,可我吃得很规矩,总觉得难为情,还把一份鸡翅推给了表哥,谎称自己吃不下。妈妈反复提醒过我,“不要受别人的恩情,我们还不起。”
“我妈妈带我去儿童医院看病的,儿童医院的护士扎一针就进去了,普陀医院的护士扎三针都找不到血管!”
我为我最终被证明“没用”而羞惭,我母亲为她熬出病来还是捉襟见肘的辛苦恣睢而难过。她忍不住踹一脚她的丈夫,他已经在躺椅上鼾声如雷。
那些时日,几个儿子儿媳几乎天天都伴在老爷身边,毕竟看一次少一次了。问老爷橘子要吃伐?老爷点头,就记下翌日带来;再问猕猴桃呢?老爷摇摇头,就再换一样┄┄起初眼见老爷孩童般要糖似的讨吃,都难过地酸了鼻子。
猜谜环节早失去了悬念。老爷半开了口,是要水;全开了口,是尿了;用稍许可以活络的左手指指台面,要讨吃;点点枕头,是叫调床的高度;指指腿,是要将腿摆直┄┄
西村最近出现了好些粉笔圈,划分地盘似的。她早晨出门走路也颇费心思,已经睡势懵懂的,这里又不能踩,那里又不要踏。这个冬天一日较一日冷,她的路一日较一日窄。
她小时候数落父亲时母亲给她讲过一件事,你爸以前工作的地方人家都爱打牌,你爸就跟人家说下了班要照顾女儿的,从来不跟这帮人混在一起,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后来人家就把你爸踢开了,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中午来的电话,外婆走了。她只活了六十九年。晚年的她正如自己所言,花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她自己赚来的,连丧葬费都留好了,收在她自己夜午箱的第二个抽屉里。还有一条是我也是直到追悼会时才听说,外婆要我下午三点就洗澡,是为了和石库门里别的人家错开时间,当时十多户人家共用晒台上的这个水龙头。
有了前年的惊魂一刻,去年我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敢赴宴,子马重温了三次《午夜凶铃》,我则把《狂蟒之灾》一到四部全部看了一遍,彬彬彬则办了张欢乐谷的年票,一到周末就去玩跳楼机和过山车。可我们的此番准备到头来仍旧敌不过宏仔的好意,他带来的是广东地区的名菜�“三叫”。
我隐藏起自己的兴奋,轻轻“哦”了一声�回到电脑旁查星座运势,果然最近就该我走运。
十年间,但凡有点本事,总是该搬的搬,该走的走,留在这里的人各有各的酸涩,像被淘汰的零部件,新来的住户于她们而言太过陌生,操着各地的乡音,卖菜的卖鱼的,理发的洗脚的,在郊区工厂打工的……
(摘编人:李师龙)